周錫瑞,學者,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教授。師從費正清、列文森和魏斐德。當今美國中國近代史研究領域中最有成就的學者之一。著有《義和團運動的起源》、《現代中國:一部革命的歷史》、《中國的改良與革命:辛亥革命在兩湖》等。《一片冰心在玉壺》
  作者:葉篤莊 著 孟繁之 整理
  出版社: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4年7月
  定價:68.00南開五兄弟(從左至右分別為老七葉篤正、老三葉篤義、老五葉篤莊、老六葉方、老九方實)。
  周錫瑞的新著《葉》面世,探討其岳父的家族葉家從晚清到民國再到共和國的百年命運沉浮。書中,個人、家族、國家的命運相互交纏,譜寫了一曲世紀交響。
  作為中國近代史研究學者,周錫瑞幾乎每一年都會來到中國,但多從媒體瞭解當下中國社會;研究辛亥革命、義和團,關註的對象是革命,但在他看來,當下是一個“告別革命”的時代。因而,他坦承自己“對當代中國沒有發言權”。
  “這對我是有利的,讓我更專註中國曆史。”喝了一口拿鐵,周錫瑞說。
  葉家重視教育而綿延百年
  新京報:首先我想談一個現象,除了你這本《葉》,羅威廉教授寫陳宏謀,曼素恩教授寫張家才女。是否可以說,家族史研究中國,在美國史學界是種潮流?
  周錫瑞:說是一種潮流,我覺得有點過分,不過有這麼幾個人投入進來。這與中國寫族譜的傳統有關,類似的資料很多,加上很多日記、回憶錄出版,資料多了起來。歷史學者的工作就是根據資料的挖掘而展開。這是自然而然的。我研究歷史,可能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,但我是從史料出發,而不是從什麼大理論出發。
  新京報:你寫葉家的百年風雲,在大動蕩時代,葉家何以能綿延至今,而且其所蘊含或代表的精英文化持續不斷?
  周錫瑞:這是很關鍵的一個問題,也是《葉》這本書著重強調的。我搜集了族譜、年譜,可以說畫出整個家族從明朝到共和國的超長畫捲。在這段歷史中,葉家不在國家最高層,但都有一定社會地位。另外,李中清教授寫過一篇文章,分析中國家庭的連續性問題,北大現在的學生多是一個階層出來的,其他一般家庭的子女很難進入。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,有待考查。我寫的葉家,只是一個個案,不能做出什麼大結論,可以說的是,一個家庭的地位能持續幾百年,葉家這種延續性很罕見。
  之所以能延續,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重視教育。在民國時,葉崇質就很重視教育,不僅要孩子們讀四書五經,還請來一個老師教英文數學。到了共和國,葉方、葉篤正、葉篤義等都特別重視教育,重視孩子的修養和學習。不能不說,重視教育的傳統發揮著重要作用。
  家族政治有偶然性
  新京報:我註意到一個細節,葉篤正因為戀愛關係的破裂,對政治再無興趣,完全投入到學業之中。這是政治對個人的另外一種影響,很有意思。
  周錫瑞:呵呵,對,我就是覺得政治有一些偶然的因素在其中。當然,和女朋友“吹”了,她說得很明白,“你要搞科學,我要搞革命”,但不能說葉篤正完全是偶然投入科學的,他當時也比較傾向於革命的道路。不過,要是沒和女朋友“吹”,他可能會嘗試邊投入科學邊乾革命,或者先乾革命後投入科學,要是這樣,絕對不會出國留學。
  另外需要說明的是,從抗戰開始,政治無可避免,是主導一切的,到後來變成了“政治掛帥”。這也影響到人們的家庭生活,比如找配偶,就有政治因素的影響。
  新京報:你這本書寫到,在家庭生活中,國事或者說政治常被迴避。國人的這種處理方式,在你看來,對社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?
  周錫瑞:這個問題……每一階段,有不同影響。比如在“文革”時,家庭談話都迴避政治,不讓孩子牽連進來,但在外面,在自己的單位,政治是躲不開的,其他場合躲得越遠越好。葉篤莊就是這樣,“反右”時,他最初一點都不想加入,持迴避態度,但後來迴避不了。他挺直爽,說了不該說的話,就倒霉了。
  新京報:這種不談論,這種故意遮蔽,是否造成了某種隔閡和真相的缺失?
  周錫瑞:這方面,我覺得,各家有各家的情況,有的造成了隔閡,甚至激烈的時候也會劃清界限。張藝謀導演的電影《歸來》,我還沒來得及看,但我知道,這種家庭成員相互劃清界限的例子並不少。
  不過,就葉家來說,完全是另外一個狀況,他們都在同一個困境里,一起面對困難,可以說是同舟共濟。你父親是地主,你是地主的出身,父親是革命幹部,你就是革命幹部的出身,在“血統論”社會環境里,你脫不開自己的家庭。這樣一來,提高了家庭的凝聚力,能依靠的就是家裡人,和朋友、同學、同事談話,可能會被揭發,但和家裡人談話,很少揭發,劃清界限的揭發更是少之又少。我覺得葉家是這樣,只有葉篤義的孩子被迫寫過一封要和他劃清界限的信。
  民國家庭沒多大凝聚力
  新京報:再談談家庭凝聚力。即使迴避政治,在歷次政治運動中,家庭往往成為一個力量來源,無論是對外或對內,無論是向善或作惡,家庭成員都展示出某種力量。你怎麼看待這一點?
  周錫瑞:我在書中特別強調中國家庭在變化,家庭概念、作用、內部結構都在變化。舉例來說,晚清太平軍來的時候,家庭很團結,要麼一塊兒逃,要麼一塊兒抵抗,以家庭為單位來應付叛亂。到民國,日軍入侵,家庭沒有多大的凝聚力了,儘管親人之間關係還是很好,但被戰亂打散了。你看,葉篤莊和葉篤正在西安火車站偶然碰到,說了幾句話,各走各路。到了共和國,家庭又凝聚起來了。
  新京報:在單向街沙龍現場,你也提到,政治運動反而使得家族的凝聚力更強。反過來,這種凝聚力如何影響國家的命運?
  周錫瑞:這個問題也很微妙,不過值得思考。簡單來說,清代、民國,他們的生活、活動和個人命運,比如,在叛亂或抗戰的時候,很可能一批熱血青年,就能影響到國家的命運。但是,後來,到共和國,我覺得這樣的情形很難看到。老百姓要影響到國家政治和國家發展趨勢——這個能力一代一代在下降。家族也是這樣。當然,從老百姓的角度來說,我覺得,不光是要個人富裕起來,也希望國家強大。
  採寫/新京報記者 吳亞順  (原標題:周錫瑞 家族影響國運的能力在下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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